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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秦】无问（上部）02

 

秦驰绕着操场走了一圈，远远看着烈日下训练的队伍。

一群十七八岁的同龄人，短短半个月的时间，原本皮肤白皙的孩子被晒的又红又黑，有的学生脸上、手臂上甚至晒掉了一层皮，原本对食堂餐挑三拣四的现在也能一口气吃个两三碗白米饭，可想而知胡一彪这个体能教练平时的训练强度有多高了。

但路铭嘉在其中却很好辨认。

他好像怎么也晒不黑似的，依然白白净净，在一群黑不溜秋的男生女生之间很显眼。

秦驰看到他很卖力的训练，就找了个地方坐了下来看。

通过这段时间的接触，秦驰发现路铭嘉应该一直是个很乖巧的孩子。

虽然是富二代，但性格一点不张扬，脾气也出奇的好，说话声音软软的，有时还会带着点糯糯的鼻音，平时无论什么人说什么他好像都会一口答应。

秦驰不仅知道越是这样的人其实越倔强，他还切身体验过一回。

 

那是一周前的专业课《犯罪侦查学的基本原理》。

这种枯燥的课程如果不是秦驰主讲，估计刚上课十分钟就会睡下一半的学生。

路铭嘉一个人坐在最后一排，如果不是秦驰亲眼目睹过他随时随地的好人缘，几乎都要以为他是不是因为什么而被同学们孤立排挤了。

当秦驰讲到法国著名侦查学家、法庭科学家埃德蒙·罗卡提出的物质交换转移原理时，提问有没有谁可以详细的阐述一下这个原理。

大多数学刑侦的同学都知道罗卡原理“凡两个物体接触，必会产生转移现象”的概念，但只有极少数人可以具体阐述。

而路铭嘉就是唯一举手的人。

“他站过的所有角落，他碰过的所有器物，他留下的所有东西，即使他毫无意识，也会留下一个对抗他的沉默证人。不仅仅是他的指纹和脚印，他的头发、他衣服上的纤维，他碰碎的玻璃，他留下的工具，他刮去的涂料，他留下或采集的血液或精液。这些种种或者更多，都支撑着对抗他的沉默见证。这些证据不会被忘记，不会被某一时刻刺激而变得浑浊，它不会因为人证而消失。它是事实存在的证据。物理性证据是不会有差错的，它不会做伪证，它不会完全消失。只有对其寻找、学习和理解的人为错误，才会减损它的价值。”

秦驰用一种意外的目光看向路铭嘉，他明明阐述的一字不错，可不知道为什么秦驰总觉得他不是在阐述罗卡原理，而是在说其他什么事情。
迎着老师的目光，路铭嘉没有一丝一毫退缩，他不知道秦驰是不是感觉到了。

高三有一次逃课去听秦驰的公开课，那节课上秦驰就自问自答说出了这番话。

路铭嘉惊讶自己老是只说了一遍就全部记下来了，后来他才发现，这番话用来形容秦驰如何走进自己心里再合适不过了。

毕竟，坐在位置上听秦驰讲课他都能到自己心跳的感觉，这就是事实存在的证据。

站在讲台上的秦驰一想到路铭嘉或许话里有话，不知怎地忽然起了想要验证的冲动，于是他点点头不露痕迹继续道。

“路铭嘉同学阐述的很准确。同学们，可以这么说，”秦驰一边总结，一边转过身在黑板上写下罗卡原理的重点：“犯罪现场勘察中如果没有发现作案人留下的痕迹物证，只能说明没有发现痕迹物证，而不能说明现场没有痕迹物证。”

“是的。接触就一定会带走一些东西，也一定会留下一些东西，就像喜欢一个人或是被一个人喜欢一样，想瞒是瞒不住的，想躲也是躲不掉的。”

听到这句极具攻击性的话，秦驰顿时明白，就和新生欢迎会上那首歌一样，路铭嘉肯定是在暗恋着班上哪个女同学。

放下手里的粉笔回过头来，路铭嘉已经重新坐回了位置上，被前排同学挡住了视线看不到他此时脸上的表情，这让秦驰不知道从何升起了一些几乎细不可察的茫然和惆怅。

 

 

魔鬼教练胡一彪暂停了一会儿地狱式训练，让大家休息。

秦驰眯起眼睛，看到同学们三五成群地聚集在一起，路铭嘉拿着矿泉水瓶仰起头淋了一脑袋，

他看起来状态还不错，并没有像周围几个同学似的一解散就筋疲力尽的一屁股瘫在了地上。

或许是看到大家太累了，路铭嘉一边十分不厚道的大笑着，一边用力摇了摇头把头发上的水给甩干，冰冰凉凉的水珠瞬间溅到旁边几个同学的身上，气氛一下又开心起来。

秦驰好像看到，在艳阳高照的空气中，路铭嘉甩出的那一颗颗水珠好像映出了七色的彩虹，十分漂亮。

紧接着，同学之中不知道谁讲了个笑话，惹得大家又开始哄堂大笑，路铭嘉大口喝完了瓶子里的矿泉水，带着欢快笑意的眼睛忽然注意到了远处的秦驰。

如果不是亲眼目睹，秦驰还不知道同样是表现高兴，但路铭嘉脸上竟然显出两种截然不同的神情。

他看到路铭嘉的眼睛在两人目光对上的一瞬一下子就睁圆了，然后迸发出了比刚刚那些水珠还要闪亮的光彩。

秦驰也一下头皮发麻，不知道为什么就坐不住了，避开视线、站起身来就朝迎面而来的胡一彪打起了招呼。

性格高冷的秦驰一般很少和人主动招呼，胡一彪有点受宠若惊，三步并作两步跑过去就和他神秘兮兮的唠叨。

“说实话老秦，你是不是也听说了？”

“听说什么？”

秦驰边问边转过身去和胡一彪往操场外走，可始终感觉有一道目光盯的自己浑身不自在。

“别装了，学校不是要来一个教犯罪心理的老师，姓什么来着......”胡一彪拐了秦驰一肘，自顾自的往下说：“夏！就是姓夏，夏老师！”

秦驰没吱声，一来他很少关心这些，二来他感觉身后那道目光似乎里自己越来越近了。

他很想转过头，可又不知道为什么迟迟没有动作。

明明自己是教犯罪侦查学的老师，可秦驰觉得最近多了很多自己不知道的事情。

 

“秦老师！”

路铭嘉兴冲冲的喊了一声，跑过去的模样像个乐呵呵的傻瓜。
“路铭嘉。”

秦驰终于顺理成章的转过身，他听到自己的声音，一贯的冷淡。

前一秒还笑得像个傻子似的路铭嘉瞬间就怂了。

没办法，谁让秦驰的脑门上此刻写着生人勿近四个大字？

秦驰好像就是自己的情绪源，路铭嘉的心情随时都会被对方一秒钟的情绪波动而变得忽喜忽悲、忐忑不安。

“什么事？”秦驰皱了皱眉头问。

只要秦驰一皱眉头，路铭嘉就不敢多说什么了，往往自我深刻检讨一点儿也不过含糊：“对不起秦老师，我太不讲规矩了，是不是打扰您和胡老师谈事情了？”

“干嘛！”胡一彪又是一肘拐过去，批评他吓到了自己的学生：“路铭嘉可是我最优秀的学生，能不能好好说话？”

秦驰的眉头这才慢慢舒展开，可反问胡一彪的声音却简直带着怨气：“路铭嘉难道不是我最优秀的学生？”

话音刚落，还在背地里拍着胸口舒口气表示后怕的路铭嘉忽然愣住了。

他有充分的理由怀疑刚刚的语气有点像是秦驰在吃醋。

路铭嘉还在发愣，秦驰也同样觉察出自己的这话听起来有点不对，一时无语，只好讪讪地丢了句“不影响你们上课了”就头也不回的离开。

看着秦驰的背影，胡一彪看了眼路铭嘉：“这人是怎么了？”

“胡老师，您明明知道秦老师刚分手不久，怎么还提自己对夏老师感兴趣？别往人家伤口上撒盐嘛。”

胡一彪摸了摸自己的脑袋，恍然大悟：“对对对，你小子说得对。”

“对了，胡老师，我感觉我的体能还要多训练才行，我能不能晚上自己加练啊？”

“这可不行，晚上宿舍熄了灯你们就出来不了。”

“那怎么办啊？我听说夏老师好像特别喜欢看电影......”

“什么类型的电影？”

“我......想不起来了......”

“这样，我把的通行证给你，你只要不出校门，学校里随便逛。”

“我忽然想起来了，就是悬疑片之类的......”

 

 

 拿到了魔鬼教练胡一彪的通行证，熄灯之后路铭嘉简直就可以在学校里横着走了。

但路铭嘉显然不是为了横着走才故意“勒索”自己的体能教练的，通过这半个月的暗中观察，他发现只要秦驰值周每天晚上都会在训练场里跑圈，风雨无阻、雷打不动。

这难道不是一个绝佳的拉近关系的机会？

俗话说，机会是留给有准备的人。

秦驰换好衣服来训练场跑圈的时候，路铭嘉已经跑完了五公里，正在压腿拉伸。

看到违法警校规定出现在这里的人，秦驰又一次皱起了眉头：“你是怎么离开宿舍的？”

惹怒了老师可不会有什么好果子吃，说不定会被记上一过甚至被警校开除，路铭嘉赶紧立正敬礼，然后指了指脖子上挂的通行证，委屈巴巴的解释：“胡老师说我体能还是跟不上，让我自己找时间加练。”

“这胡一彪也太乱来了！”

秦驰狠狠抓过胸口处的通行证借着月色验证真假，却不想对方假装被他这一下拉了过来，当他甩开通行证抬起头来的时候，意料之外就与路铭嘉无辜的大号笑容遭遇了。

路铭嘉眨了眨眼睛，让自己的疑问听起来足够坦荡：“秦老师您怎么也来训练场了？”

“我......我每天晚上都来这儿跑步。”

一碰上路铭嘉的目光，秦驰觉得自己就像是被灼伤一般动也不动了，明明自己是值班老师，学校里随便哪里都是可以去的，偏偏被他回答的像是做了什么虚心事一般毫无气势。
路铭嘉不露痕迹的勾起了嘴角，发出了原来如此的声音：“哦。”

无话可说的秦驰转身就要离开，路铭嘉却伸出手抓住了他的手臂。

“秦老师干嘛走的这么急？”

秦驰简直诧异的不得了，路铭嘉的声音听起来明明是软软的，就像是刚出生不久的小狗在讨奶吃，可他问的却很认真，脸上几乎没什么多余的表情，只有望过来的那双眼睛里似乎有一片让人看一眼就会沉溺到不可自拔的大海。

秦驰不知如何是好，喃喃的就说：“我要去跑步了。”

“那我陪您。”

秦驰注意到这并不是一个问句，摇了摇头，下意识拒绝：“不行，胡一彪不是让你自己练吗？”

“秦老师......”

路铭嘉一脸纯良的模样冲他微笑，或者说是冲他撒娇。

秦驰咬着下唇点头。

他想，帮自己的学生提高成绩不是老师应该做的吗。

 

 

TBC